阿嬤，妳看到我謀？

我感覺妳終於全然看見我在地上做的事情。
 
 
我記得初三辦桌，我一直想去妳那一桌跟妳說話。轉頭看妳和媽媽聊得很開心，那個畫面好溫馨。小阿姨說，媽媽最會逗妳開心了。媽媽一樣每年包紅包要我們親手送給妳，跟妳說新年恭喜。要好好吃飯好睡喔，我說。健健康康是最好的了。妳走的時候也健健康康地，睡夢中，安穩地。
 
 
我記得有次媽媽背妳上下麥當勞長長的樓梯，我才體會到空間設計的不貼心會造成的辛苦，還有孝順是多麼美麗的一件事情。我手中拿的輪椅，讓我感到我好有力氣。
 
 
 

 
我記得在台中家轉包青天給妳看，幫妳清理腳趾頭的甲溝炎。帶妳去洗手間，看妳單腳站立刷牙洗頭，俐落地像個年輕小姐。妳給我看你的義肢，教我它怎麼用，稀鬆平常地像它只是一雙鞋。妳說舅舅說只要切一小塊，然後你醒來竟然變這樣。妳說舅舅不敢跟妳說，語氣有驚訝又有欣慰的感覺。妳善解人意，知道他是一片孝心。大姨媽說要帶妳去散步，我推著妳的車車，突然又感覺妳像娃娃，而我是呵護妳的大人。
 
 
我拿雙主修通過的單子給妳看，妳說我正翱。媽媽問我那是甚麼，我說就是讀兩個科系的意思。她就驚訝地說，那會不會延畢，不可以落第喔！我後來問爸爸，落第就是以前被當掉二一之類的意思，以前延畢是很不好的事情，代表不認真。後來阿，我真的大學就沒有選擇延畢，妳說我有乖謀？其實也跟我自己規劃有關，但我真的有把媽媽的感受考慮進去喔。
 
 
然後我開學了。在很遠的高雄讀書。
我有想過我要回去找妳，妳說要去找妳企投，我都說好，但是都沒有特別規劃時間去做。阿嬤，我覺得我是不是不孝順，在這件事情上面做得不好。我最近好忙好忙，如果我上禮拜日工作坊請假，我說不定就可以看到妳了。阿嬤我那天早上在群組裡面看到妳的照片我嚇死了，我就知道發生甚麼事情了。爸爸又在關心媽媽要休息，我趕快打給爸爸問。又打給弟弟請他照顧媽媽。我不敢打給媽媽，我又因為學校的事情好幾個周末沒有回家，我對她很愧疚。後來我鼓起勇氣打給媽媽她在誦經，在後來才有講到話。媽媽都沒有怪我，可是我怪我自己。
 
 
阿嬤，我今天看到妳躺得很安穩的照片，妳很莊嚴。可是我把研究室鎖起來，一直掉眼淚。因為妳看起來好好的，妳看起來就好好的阿...................
 
 
阿嬤，我剛剛為妳抄心經。突然想到會不會有甚麼要注意的事情我又沒注意，妳知道我常常被念很粗心。然後我查了之後，都有不同的說法。我突然不知道要怎麼辦。很多事情自己用都很難，我為甚麼要跑那麼遠讀書。我又不敢問媽媽，我怕她難過。二阿姨講的地藏菩薩本願經我又好幾個字都不會念，頓時很徬徨。可是阿嬤我會很勇敢，我等一下哭一哭就又會去把它弄懂了。
 
 
最近遇到很多好難的事情，我就錯過跟你相處的機會了。我覺得好像要用全部的時間來想妳才可以，可是我還是會煩惱那些沒有比妳重要的事。為了要把每件事情都做好，每天都很累。我一直要符合別人的期待，可是每個人的都不一樣，我又不是變形蟲。阿嬤你有看過我小時候最原本的樣子嗎？妳可以跟我講嗎？
 
 
阿嬤，我覺得人家說很長壽很厲害，除了因為很健康之外，還有因為很有智慧處理了好幾十年的難題。每一天都會有新的題目要做，有時候有人教，有時候要靠自己學。錯的話，好像就會害誰失望、難過、生氣或是失去誰。好像我們都活在迷宮裡面，妳已經在俯瞰我們。我印象中的妳很包容，很慈祥。每次媽媽跟妳唸說我們誰又做錯事情，妳都只是笑笑地說，不會啦，這三個孫攏金乖。像妳這樣溫和地過日子，真是理想。
 
 
我今天超級想要就一屁股坐在裡面哭，我要放棄，可是我想到妳在上面會看著我，我就站起來勇敢一點。我想要做給你看。雖然我今天報告又做得不好了，我覺得很丟臉，妳是不是也有看到。同學都找到論文題目了，可是我還在廣泛地讀文獻，不知道切入點在哪裡。應該是我讀得還太少了，我下周還有一次，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在那之前得到比較聚焦的想法。我會抓緊時間，因為我周末想要回去看看媽媽，我最擔心她。她很愛逞強，因為我知道我很愛逞強裝沒事，就是像她。或許我猜，也像妳吧。
 
 
 
阿嬤，妳看到我謀？
我要勇敢要賢慧要溫和，要像妳，妳就會感覺跟我一起。